10月9号第五天夜班
当休息成为生产线上被精确计算的环节,我们劳动者便成了维系机器运转的零件。
2025年10月10日清晨7:10
下班的打卡声划破车间的喧嚣,如同赦令。我算了下今天的花费:早餐一碗粥一颗鸡蛋一个包子6元,晚餐13元,夜宵5元,香蕉5元,。这就是我一天维系生命的成本,总计29元。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这个数字在我脑中盘旋。29元,不到一包中华香烟的价格,却支撑了我12小时的劳动。工友们经常自嘲到“我们是牛马”,一个荒谬的比喻不由自主地浮现:我们不如牛马,和驴差不多,蒙着眼拉磨,慢了就奖励鞭子。
那头被蒙住眼睛的驴,之所以能周而复始地拉磨,是因为它看不见自己在原地打转的荒诞。那块布,是让它接受命运的关键设计。
而在流水线上,我们每个人也被蒙上了一块“无形的布”。
这块布,是“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的标语,它让我们在心底将自身的处境归咎于不够努力。
这块布,是每小时27元的工价,它用看似公平的交易掩盖了剩余价值的剥削。
这块布,是线长催促“加快速度!跟上产线节拍!”的喊声,它让我们的世界缩小到眼前那几毫米的排线和螺丝,不再追问工作的意义。
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每一次的抬手、每一次的翻折、每一次的打螺丝,都在为远方光鲜亮丽的科技帝国添砖加瓦。但我们选择像那头蒙眼的驴一样,不去看,不去想。因为看清了全局,反而要承受清醒的痛苦。这块布,是我们为了生存而主动戴上的。
驴拉的磨盘,循环不止。我们的时间,也在流水线的传送带上,被切割、打包、售卖给资本。
9号晚上10点45分,站队排队等待出车间。50分钟的休息被精确分割:经过第一道金属探测器大门,出第二道风淋室,脱无尘服鞋子,出第一道风淋室,脱去发帽口罩和手套,换上静电拖鞋,刷卡出金属检测门,再到储物柜脱下静电衣,换上常服走去食堂10分钟,排队打饭5分钟,吞咽食物15分钟,剩下的10分钟,我用来“眯一会儿”;最后还有十分钟留给进车间。
这10分钟,是比食物更重要的能源补充。趴在餐桌上,或靠在墙边,我们能瞬间进入一种昏迷式的睡眠。这不是休息,这是一种系统的强制关机与重启。
11点35分,我们必须回到岗位。多一分钟的拖延,都可能换来线长的“鞭子”——那可能是绩效的扣罚,也可能是明日加班时长的削减。
我们的时间感被彻底剥夺,生活被简化为一套基于刺激-反应的行为模式:到饭点,我们去吃饭;手机响铃,我们回去工作。我们像执行固定程序的机器,在“劳动”与“劳动力修复”这两个状态之间无限循环。
那头驴慢了,会挨鞭子。我们慢了,同样有看不见的鞭子在挥舞。
这条鞭子,是组长巡视时锐利的目光和狂暴的吼叫,是每小时产线上实时跳动的数字,是月末工资条上与绩效紧密挂钩的金额。
它不抽打在身体上,却精准地落在神经上。它让我们进行自我审视、自我催促和自我规训。在它的驱使下,我们不敢慢,不敢停,甚至不敢多想。因为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对生产效率的背叛。
马克思告诉我们,这块“蒙眼布”有一个更学术的名字叫做意识形态。它通过教育、媒体、日常话语等方式,让被剥削者自愿接受现有的秩序。而那条“鞭子”,则是资本逻辑下的效率规训。
但我们与驴终究不同。驴无法自己摘下眼罩,但我们可以。
当我记录下早餐6元、香蕉5元、晚餐13元等账目时,当我写下“我们不如牛马”的刺痛感时,当我与工友在食堂分享彼此的困惑与洞察时,我们就是在尝试掀起蒙眼布的一角。
看清我们被捆绑在怎样的磨盘上,看清鞭子来自何方,这本身就是反抗的开始。阶级意识的觉醒,始于对自身商品地位的认知突围。
下一次,当你也在休息的间隙“眯了十分钟”,然后麻木地走回岗位时,请问自己一句:这拉磨的路径,是否本可以是另一种模样?

相关文章
头条焦点
精彩导读
关注我们
【查看完整讨论话题】 | 【用户登录】 | 【用户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