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世界呈现出一种令人困惑的图景:一方面生产力空前发展,物质财富不断积累;另一方面,失业浪潮、住房危机、资源争夺等社会问题持续加剧。表面观察者易于将这些困境归因于人口数量的绝对过剩,然而这种观点未能穿透现象的表层,未能把握问题的本质。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角审视,所谓“人口问题”实质是特定生产关系下劳动力与资本动态关系的特殊表现,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历史形式。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深刻揭示了“相对过剩人口”的形成机制。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的规律表明,随着技术进步和劳动生产率提升,可变资本(用于支付劳动力的部分)在总资本中的比例趋于下降,不变资本(用于购买生产资料的部分)比例则相应上升。这种结构性变化导致资本对劳动力的需求相对减少,形成马克思所称的“产业后备军”——即相对过剩的劳动人口。这种过剩并非源于人口的绝对数量,而是资本增殖逻辑的必然产物。它作为调节劳动力市场的杠杆,既压制在业工人的工资要求,又为资本突然扩张提供可动员的人力储备。
在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下,这一机制展现得更为复杂和深刻。中心-边缘的世界结构使资本能够通过全球劳动力市场配置实现利润最大化。跨国资本流向劳动力成本最低的地区,导致原有工业中心出现“去工业化”和就业危机,而被资本追逐的地区则经历着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剧烈解体。这种全球规模的人口流动与就业形态变化,表面上呈现为某些区域“人口过剩”与另一些区域“劳动力短缺”并存的现象,实质则是同一资本逻辑在不同地区的差异化表现。
当代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在人口问题上获得了一种奇特的表现形式。自动化和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本应使人类从必要劳动中逐步解放,然而在私有制基础上,技术进步却表现为对活劳动的更强烈排斥。技术拜物教掩盖了背后的社会关系,将失业问题转化为“机器取代人”的技术命题,而非“资本排斥劳动”的社会命题。这种异化现象使人们将批判指向技术进步本身或人口数量,而非造成这一矛盾的社会形式。
劳动力的商品化是理解这一问题的关键。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力像其他商品一样被生产和再生产,其“价格”即工资由价值规律调节。但当资本对劳动力需求下降时,这一商品无法像其他商品一样被简单销毁或储存,而是以失业、贫困和生存危机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特殊商品的过剩不仅造成人力资源的巨大浪费,更导致整个社会再生产的危机。劳动者同时作为生产主体和消费主体的双重角色被撕裂,进而导致剩余价值实现的困难,形成资本主义无法摆脱的周期性危机。
解决这一结构性矛盾不能依靠人口数量的调节,而必须着眼于生产关系的根本变革。马克思曾指出,共产主义社会将实现“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原则,这不仅要求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更需要对社会生产关系进行革命性改造。只有当人类摆脱资本逻辑的支配,才能真正解决生产与消费、人口与发展之间的矛盾,使人口数量从“负担”转化为推动社会发展的真正资源。
历史的辩证法告诉我们,问题从来不在于人的多少,而在于人如何共同组织社会生产与生活。超越资本逻辑的桎梏,重建人类与自然、生产与消费、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才能最终破解“人口过剩”这一资本主义特有的历史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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