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印象

●两岸同胞作为中国人的血脉是割不断的，“台湾和大陆完全是家内人，是没有办法分开的。承认‘一中’有什么难的呢？”
●“医院本来就是救人生命的，为什么要用钱把人拒之门外呢？人和人之间需要互相照顾，感情很重要。” （名人专访）
在台湾，台塑关系企业董事长王永庆的名字妇孺皆知，人们称他为“塑胶大王”、“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一手缔造的“台塑王国”，拥有4万多名员工，去年总营业额超过5000亿元新台币（约合人民币1250亿元）。这位台湾土生土长的世界级企业家，一生信奉“做人不能讲假话”。在政客“作秀”风盛行的台湾，王永庆常常以企业家的务实精神针砭时弊，特别是近期不时炮轰“戒急用忍”，敦促当局承认一个中国原则，令当政者非常难堪。
在台湾驻点采访期间，85岁的王永庆破例接受了记者的专访。那天下午，我们如约来到位于台北敦化北路的台塑总部大楼———一座外形酷似五角大楼的白色巨大建筑。在二楼宽敞的会客室里，一见面，王永庆就用闽南口音极浓的“国语”对我们说：“今天我们无话不谈。”在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漫谈中，无论是谈两岸关系、经营之道，还是他深以为傲的长庚医院、明志技术学院，王永庆都充满感情，坦率道来。这位“台湾经营之神”的人情味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中国人是勤劳朴实的民族”
王永庆个子瘦高，背微微有点驼，脸清癯白净，表情严肃，花白头发向后梳得整齐熨贴，灰色西装，暗红色领带，更显干净利落。进屋时，王永庆的步子大而快，且不要人扶，看得出虽年逾八旬身体仍十分硬朗。
寒暄过后，未及我们发问，王永庆就说：“先听听你们对台湾的印象。”这个小小的细节也可见王永庆独特的风格吧。
“经营之神”究竟神在何处？我们向王永庆请教。他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又说“做人要尽自己的力量，但终究是有限的”，然后话锋一转，深有感触地提到，台湾经济并没有什么奇迹，不过是人们勤劳用功的结果。王永庆回忆说，当年在日本的殖民统治下，台湾人很辛苦，只有用功才换得三顿饭的温饱。但是，辛苦不是白费的，有耕耘就有收获，人们在工作和劳动中得到了宝贵的磨炼和经验，凭着这种用功的精神，台湾人才有了今天富足的生活。
“中国人是勤劳朴实的民族！”王永庆深有感触地说。
这又何尝不是王永庆的夫子自道呢！王永庆是家中8个孩子中的长子，15岁即开米店谋生，备尝人间冷暖和世事艰辛；38岁创办台湾塑胶公司，成为个人一生的转折点。时至今日，台塑关系企业旗下计有台塑、南亚、台化等20余家企业，分别在台湾、大陆和美国、印尼等地设厂，是岛内最大的民营企业，每年创造的国民生产总值约占全台湾的6%。
王永庆1988年第一次到大陆，并见到了邓小平。忆及往事，他由衷地说，邓小平先生“很开朗”、“务实”。目前，台塑关系企业在大陆的广州、厦门、南通、漳州、重庆等地都有工厂，在北京兴建一座亚洲最大医院的计划也在商谈中。
台塑大楼通往王永庆办公室的走廊上，有一幅遒劲的墨书———“勤劳朴实”。我们在后来的采访中发现，在台塑兴办的企业或公益事业，以及台塑网站的首页，都能见到“勤劳朴实”四字，显然，这种打着强烈中国传统烙印的吃苦耐劳精神已经成为“台塑王国”独特的企业文化。王永庆是提倡者，更是积极的实践者。目前，他住在台塑大楼的13层，而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郊外别墅。台塑公关部阙组长解释说，这主要是为了到办公室方便，每天早上做过自创的毛巾操、再睡个甜美的“回笼觉”后，精神焕发的王董事长就来到楼下的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
交谈中，王永庆不时呷着咖啡，他的“国语”口音很重，有时见我们听不懂就夹杂着英文说明，这让我们在无意中看到了这位台湾企业家观念开放、努力学习的另一侧面。
王永庆的管理哲学名闻中外，他强调实事求是、追根究底的精神，处处追求合理化，以达到“止于至善”的境界。这次，“经营之神”特别和我们谈起了他在电脑化管理方面的经验，并认真地说：“中国要成为一流国家，必须大力推广电脑化管理。”
道别时，墙上一幅题为“坚忍刚毅、奋战不已”的照片吸引了我们的视线：画面上，一身白衣白裤的王永庆，肩上负着担子在跑道上健步如飞。打听何时所照，王永庆笑着回答：83岁。吃惊之余，我们也多少找到了王永庆现在仍是台塑“掌舵”人的答案。巧合的是，王永庆也以“勤劳”来概括自己数十年来锻炼的心得，他说：“没辛苦就没健康。”
在王永庆身上，你既能看到中外一致的那种充满生命力和进取心的企业家精神，也能亲切地发现中国人“勤劳朴实”的传统观念。这至少说明，中国的传统文化与发展企业并不矛盾，而且可能更容易成功。
“台湾和大陆是家内人”
作为一位对台湾社会颇具影响力的企业家，王永庆在许多场合都呼吁当局承认一个中国原则，尽快“三通”。采访中我们提起此事，王永庆坦诚而严肃地说，台湾和大陆的联系岂止是经济，两岸同胞作为中国人的血脉是割不断的，“台湾和大陆完全是家内人，是没有办法分开的。承认‘一中’有什么难的呢？”
两岸目前的隔膜状态不禁让王永庆想起自己家里的遭遇。他说，过去台湾人在日本统治下很穷苦，女孩多了往往要送给别人或卖掉，他家的5个女孩中，二妹、四妹、五妹都卖到别人家里。好在养父母会经常带她们回到亲生父母家里，可是反应却各不相同：四妹不认亲生父母，回到家就哭着要走；而二妹却念念不忘，和家人非常亲热。
王永庆觉得自己家庭中的例子可以说明台湾与祖国大陆的关系。他说，女儿从小离开亲生父母，生活的环境不同，“性相近，习相远”，有的有感情，有的没感情，这可以理解，但一家人的血缘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承认“一中”，就像是女儿承认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什么难的呢？王永庆后来把四妹接回家中，并为她出嫁，他认为，一家人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这个有关两岸关系的比喻，是我们在台湾听到的最有人情味的理解。
在王永庆看来，解决台湾眼前百业萧条的困境办法很简单，“就是承认‘一中’原则，假如台湾的政治家懂得这一点，和大陆在政治上有转机，问题就通通解决了”，但他又摇头说，“可惜，现在的政府没有人才，也不晓得经济的问题在哪里”。
身为企业家的王永庆看到两岸尚未“三通”，国际竞争更加激烈，不由得焦急起来，“台湾要快一点就‘一中’和大陆达成共识，要快！”
他问道，大陆的政策很宽、很实在，台湾的发展更需要大陆，政府承认“一中”有什么不行的呢？
从企业发展的角度，王永庆主张台商到大陆再展宏图，而对生于斯长于斯情所依的这片土地，他则充满感情地说，希望能够加强污染的治理，并广植林木，使台湾真正成为山明水秀的宝岛。
“人与人之间感情很重要”　
王永庆现在是台塑关系企业的董事长，但主要的经营工作都交由三弟王永在管理，他则亲自主导台塑的社会公益事业发展，包括长庚医院、长庚大学、明志技术学院、老年护理中心等。采访中，王永庆多次提及创办长庚医院、老年护理中心的事，看得出，这是他晚年深以为傲、用力也最多的事业。
目前，王永庆正与北京、厦门等地的政府商谈建设长庚医院的计划，其中北京长庚医院将是亚洲最大的医院。见我们有兴趣，王永庆亲自安排下属陪我们到林口长庚纪念医院参观，此行引起的惊奇与敬佩是始料未及的。
首先是大。林口长庚医院有病床3700张，为全台湾最大。由于医院特别大，为方便病人，几座楼以灯光或墙壁的颜色区分，同时，还设有多个志工服务台，帮助解答相关问题。志工均是自愿而来。
令人惊奇的是，长庚医院的地下一层竟是座大规模的食品和购物街，里面有银行、邮局、超市，甚至还有麦当劳、伊氏咖啡店，不但食品、服装、日用品等商品一应俱全，火车票、机票也可以在这里买到。巨大的餐厅里人头攒动，香气扑鼻，置身其间，不由得让人忘记了这里是医院。原来，由于每天有数以万计的患者及前来探望的家属朋友，他们对各类商品及服务有巨大需求，于是医院几年前就专辟了这一购物生活区。这种想顾客之所想，急顾客之所急的做法，在长庚医院随处可见。
真正使我们对长庚医院发生兴趣的，是王永庆说到了一件我们闻所未闻的事：病人到这里是先治病后结账的，而且25年前就已经这样做了。原来在70年代，公营体制下的台湾医疗机构严重不足，医院常常一床难求，人们看病得递红包、找关系，而且要先交保证金。王永庆有感于此，并想起父亲王长庚生前没得到及时良好治疗的往事，决心创办一所观念全新、设施一流的医院，最具轰动性的就是一概取消保证金。这一举动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
谈及往事，王永庆感慨良多，他说：“医院本来就是救人生命的，为什么要用钱把人拒之门外呢？人和人之间需要互相照顾，感情很重要。”事实证明，此言不仅合情合理，而且也带来了医院的发达。王永庆骄傲地告诉我们，医院数十年来几乎没有欠账的情形，个别人当年没有钱，但几年后又送回来了。从这件事上，王永庆深深体会到，人性本善。“人是感情的动物，你好好照顾他，他也会对你以礼相待。”
民营的长庚医院出现后，引发了台湾医疗机构从观念到设备的一场革命。今天，先治病后交费的做法已经在台湾的医院中普遍实行。王永庆表示，在大陆建设的长庚医院，不但规模更大，而且会实行同台湾一样的做法。
图片：
台塑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