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学联考”　

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台湾高等院校联合招生考试制度，今天正式划上句号。对这一影响台湾几代人前程的联考制度的功过成败，台湾教育界人士总结说：它剥夺了许多考生选择的机会，也培育了无数的菁英人才
（“台湾高考全接触”特别报道①））
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台湾高等院校招生选才制度——联合招生考试制度，今天（7月3日）正式划上句号。对这一影响台湾几代人前程的联考制度的功过成败的评价，成为眼下岛内各界的一个热门话题。
台湾的第一次联考是在1954年，那时只有台湾大学、台湾师范大学等4所大学招生，报考的学生也只有1万多人，时间是7月26日和27日两天。但就是这次规模不大的考试，开启了台湾长达48年的联考制度。
从此，联考在台湾岁岁相续，从未中断，且规模也随着大学的增设而不断扩大。这种考试制度秉持公平原则，让年轻人感到人人有希望；但另一方面，一试定终生也让高中的教育目的受到严重扭曲，社会上很多人相信，文凭主义已成为造成台湾教育问题的罪魁祸首。最近10年来，民众对联考的改革声浪始终不断。
末届台湾联合招生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央大学”校长刘兆汉说，今天下午考完“中外地理”后，传统联考将正式走入历史。我们应该铭记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它的功过与成败，留待历史去评判。
“以前考上大学很稀奇，如今大学那么多，考不上才稀奇”
1949年国民党政府败退台湾时，全岛只有台湾大学、台南工学院（成功大学前身）、台中农学院（中兴大学前身）、台湾省立师范学院（台湾师范大学前身）4所大学。他们于1954年开始联合招生。后来，政治大学、东海大学、东吴大学等学校也跟着参加大学联招，但因招生容量少，直到10年前大学考试录取率才突破40%。
而今年，台湾共有65所高校招生，考生人数为12.6万人，录取率将超过60%。事实上，近年来台湾的不少校系都招不到足额学生，甚至曾发生过某科系只招到一名学生的窘境；去年，联考每科平均30分就有学校可读。正如一位大学校长私下表示：“以前考上大学很稀奇，如今大学那么多，考不上才稀奇。”
台湾现行的联考制度与大陆的高考制度有点相似。据联招会试务总会副总干事任拓书介绍，联考制度大致有以下特点：1．所有大学校系都用一种方式招生，校系接受分发来的学生，大体上不必为招生事务烦心；2．所有学生都需要参加统一考试，而此考试是统一的也是唯一的；3．以各科考试总分数排序，择优录取，基本上不考虑专长问题，志愿亦属其次；4．考试与招生由一个每年临时组织的联招会全权办理；5．联招考试和分发在一定的概念下是公平的，40多年来所累积的信誉受到基本肯定。
在考题方面，联考是由联招会下的命题委员会专门来出试题。他们会在考前的一段时间按每科五六位老师的比例临时通知他们出题。等到考前一周多的时间，联招会把命题顾问连同印刷人员请进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下室，台湾叫“入闱”。闱内，命题顾问将在收集来的众多考题中择出准备选用的试题，然后根据不同水平的应试考生的试做情况，再调整难易度、修改题目中有异议的部分后，再敲定最后试卷内容。考生们都是在成绩张榜后填报志愿，各校再择优录取。
“联考是当代台湾人共同的记忆，也是共同的噩梦”
大学联考是台湾教育制度的重要一环，对台湾的教育、政治、经济、法律、科技、社会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联考是许多台湾人的集体经验，原来素不相识的人，只要谈起某一年参加同一次大学联考，就会在“我们那一年的数学好难、作文题目是‘根’”的共同回忆中拉近距离，就好像好久不见的战友谈论起那一场扣人心弦的战斗。
“公平”是绝大多数台湾民众对大学联考制度最直接、中肯的评价，升学之路靠它，改变自己的家庭成份也靠它，许多出身贫寒的学子都是借此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大陆常说的“跳龙门”一样。但是，台湾前“教育部长”毛高文很早就提出：我要打倒联考这个“怪物”，语惊四座。他说，我之所以要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它给我们的教育生态带来太多不良的影响。
“大学联考是当代台湾人共同的记忆，也是共同的噩梦。”从事教改运动多年的人本教育基金会执行董事史英说，联考对学生和教师的危害都很深，理论上，若老师教得好，学生学得好，怎么考都没关系。实际上，却造成老师不是教学生钻研学问，而是帮学生应付联考。
一共参加过3次联考的刘小姐实在不愿再回忆过往那一段重考的可怕经历。这位最后与她弟弟才一起考上大学的小姐说，如果当年就有推甄、申请入学制度，对文字有兴趣而数学就是学不好的她，或许就可以另循管道念到适合她的校系。
正当联考即将步入历史的时候，一个在21年前第一个拒绝参加大学联考的人也被媒体提起。这位名叫吴祥辉的高中生在唯有上大学才能出人头地的保守传统下拒考，无疑成了反叛与勇敢的代表。当时的这位叛逆少年，后来还专门撰写了一本叫《拒绝联考的小子》的书。现在，他已成为一家公关公司的负责人，谈起即将落幕的联考，吴祥辉仍感忧心。他说，虽然考试制度将从单一走向多元，但整个社会还是充斥着由联考制度带来的价值观，根本无法改变。　
台湾“教育部长”曾志朗也承认，大学联考造成高中生太早分组，容易产生错误的定向，而且在选填志愿过程中，大家多半就是校系排行榜选填，谈不上什么选择。他说，大学联考剥夺考生选择机会的问题值得深思。联考虽为台湾培养了无数的菁英和人才，但除了菁英之外，台湾还需要更多优质的公民，这也是推动联考改革的最主要目的。
“大学多元入学”虽将使考试种类更加复杂，但它强化了自选的特色
将从明年开始实施的“大学多元入学新方案”，虽然考试种类更加复杂，但它强化了自选的特色。其主要特点包括：1．“自主招生”与“考招分离”，各个大学校系可自主决定选取自己的招生方法，但须使用“大学入学考试中心”的考试成绩；2．“大学入学考试中心”是一个独立而永续的专业考试机构，不属于年度的“招生组织”；3．为大学校系用哪些科目招生、学生选择哪些科目应考，留了互动空间；4．招生方式虽走向多元，而社会对考试的可靠与公平，将要求更严。
具体来说，台湾旧的大学联考废除后，新的大学入学方案将分为“甄试入学制”及“考试分发入学制”两大类，前者是合并目前申请入学、推荐甄选的入学管道，维持现有作业；后者则由学科能力测验加上传统联考转型而成，采取联合登记分发方式，依照不同的考试阶段、考科、成绩采计及分发方式，分为甲、乙、丙3案，由大学各学系择一采行。其中，甲案及乙案采二阶段考试，考生必须报考学科能力测验与指定科目考试，丙案类似于现行联考，也可叫小联考，考生不考学科能力测验，直接报考7月的指定科目考试。
大考中心解释，指定科目考试与大学联考相同，有语文、英文、自然组数学、社会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及地理等9科，每科采百分计分法，学系可以加重计分。大学学系指定以甲案招生时，指定考试科目为零至3科，乙案则为3科，丙案则仿照联考，分为4类组招生，每类组采计科目从5至6科。
台湾辅仁大学校长李宁远对记者说，联考造成考生选校不选系，大家都选台大、清华等名校，个人的专业志愿得不到考虑，学校也不能发挥特色。另外，老办法用同一个标准，各校难以录取到各自喜欢的优秀学生，如有的喜欢语文要加重，有的则喜欢物理要加重，这样就不能满足校方更多的选择性，而实施新办法后，校方的要求能得到满足，学生选自己喜欢的学校与系的要求也能得到满足。
根据新的招考制度，招生试务由大学入学考试中心负责，该中心的人都是专家，今后的命题过程肯定会比以往单纯。对今年6月23日在台湾大学举行的大考入围仪式，官方48年来首次破例没有参加，台湾大学教务长李嗣涔开玩笑地说，明年起命题、印题工作由“民间单位”的大学入学考试中心接办，官方“教育部”大概是不便出来与大家说再见。
“我们的社会似乎制造了太多名不副实的大学毕业生，值得教育界好好去了解、省思”　
台湾人拥有大学的比例应该算是很高的。小小的一个岛，2300万人口，目前竟拥有135所大学，在校学生人数（包含大学部及硕、博士班）亦达到了53.7万人。校多考生少，录取比例高，校方专业设置老化，学生学之乏味，素质大受影响，而他们自己真正喜欢的校系，因填报志愿阴差阳错，失之交臂。这都成为台湾改革联考制度、加快高教改革的一个原因。
就数量而言，台湾高等教育的发展已趋于饱和。但是，台湾的大学同质性高，缺乏特色，品质堪虞。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台湾各大学的发展方式非常接近，课程规划、师资延聘等几乎如出一辙。为此，台湾“教育部”在今年6月15日宣布成立高等教育发展专案小组，以厘清研究型大学的定位，专案评估大学整并案，或提出相关建议。　
台湾大学校长陈维昭说，虽然台湾的大学受教育人数与部分发达国家相比较还不算高，但社会上却已经开始担心大学毕业生素质的问题。最近有一位企业界的负责人就谈到，现在他的公司招聘人才，不再只注意是不是大学生，而是要先筛选出他们认为符合一定水准的大学的毕业生，再从其中选择录用。他认为我们的社会似乎制造了太多名不副实的大学毕业生。陈校长认为，“这确实是一件相当严肃的课题，值得我们教育界好好去了解、省思”。
图片：
1、考生们正在紧张应试
2、家长们陪考也不悠闲（胡创伟  卫铁民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