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英国去打工——一位俄罗斯记者的特殊体验

【英国《卫报》6月18日文章】题：通往天堂的道路（记者　亚历山大·梅什科夫）
原编者按：为了解成千上万在英国非法打工的俄罗斯人的真实状况，俄罗斯记者亚历山大·梅什科夫只身来到英国，亲身体验了长达一个月的非法打工的滋味。以下是他这段生活的真实写照
“下述国家需要不熟练工：英国、葡萄牙、美国、希腊、西班牙和意大利”，报纸上到处充斥这样的广告。很可能会有一位懒惰并爱做梦的俄罗斯小伙正躺在家中看这则广告，并幻想着国外轻松愉快的生活。对俄罗斯普通上班族来说，看看外面的世界的诱惑力是相当大的，一方面外语水平会得到提高，同时又能赚钱。只要按照自己的口味选一个国家，接着就可以去工作并享受美好的生活。
我选中了古老的英国。通过一家旅行社，我办妥了所有的手续。
办手续的关键就是要竭力欺骗英国人，而英国人则努力防止受骗。我必须让所在单位出示证明，表明月工资不低于500美元（375英镑）。获取这样的证明在莫斯科需要100多美元。
去英国大使馆首先要做的就是穿戴整齐。于是我借了一条领带，一件干净的衬衣，细条纹夹克衫，并梳洗一新。在接待室等了几小时后，我被叫到窗口。一位戴眼镜的英国老妇人向我提出了一系列刁钻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去英国？我为什么要在没有妻子和孩子的陪伴下单独旅行？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有什么问题？我母亲呢？伦敦市市长是谁？等等。
面对老妇人连珠炮式的提问，我虽像中学生一样紧张，但最终还是搞到了签证。随后，我回到旅行社，支付了750英镑的双程机票钱，并填了一份在英国一家农场就业的合同。
为了使这次体验完全像真的一样，我没有利用工作提供给我的所有优势与便利条件。行前，我将我在伦敦的朋友与熟人的电话号码都扔进了厕所。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多么愚蠢。
打工谎言
到达英国后，我遇到的第一个打击是，那位名叫尤里斯，准备在伦敦接我的人拒不回我的电话。请设想一下我当时的处境：站在希思罗机场，像遭到遗弃一样，没有任何人的地址，不知去哪里，该做什么，或给谁打电话。
我在格林公园游荡，观察着身边的英国人，随后进了一间咖啡馆，不停地在款台的付费电话上给尤里斯打电话。数小时后，他终于接电话了，并抱歉地说，10分钟后就到。可是10分钟、20分钟、半小时过去了，随后又过去了1小时，仍不见尤里斯的影子。我气愤地起身走了出去。在我走了大约20米后，我清楚地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一名穿着白色风衣的男子。此人长着典型的俄罗斯面孔。他可能一直在观察我，看看我是不是一个人，是不是密探。他有礼貌，而且很谨慎。我们乘地铁坐了几站，然后又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上坐着一个嗓音沙哑，理着小平头的小伙子。
尤里斯介绍说：“这是我兄弟。”
这位兄弟以做生意的口吻对我说：“你欠我600美元。”
我反对说：“说好了的是400美元。”
这位兄弟把手狠命地往天上指指说：“物价都涨破了天！所有东西都涨价了。”
我带着孩子般的天真问尤里斯：“我什么时候报到去工作？”
他有点含糊地回答说：“我们周一肯定会告诉你，”随后又加了一句：“也许……”
他们把我带到位于伦敦郊区巴金的一所匈牙利吉卜赛人居住的公寓。公寓的主人既不会说俄语，也不会说英语。他讲的是一种匈牙利语、罗马尼亚语、英语和罗马语混合的语言。租金是每周35英镑。
我住的是一间两米见方的屋子，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外，什么也没有。从一些不可言喻的迹象上看，这家人受到过袭击。我屋子的门非常薄，上面有几个弹孔。
遭遇洗劫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身去伦敦各处看看。傍晚，我又累又饿地来到伦敦“野马街”外的一间小饭馆。我点了一顿便宜的英式晚餐。一个叫杰里的人走上前来同我搭讪。我告诉他，我是一名吉他手，正在找工作。不到半小时，小饭馆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消息。各色各样的人都来到我桌前，同我谈音乐。一名年轻男子把一家剧院的地址写给我，并说那里一直需要吉他手，不妨去试试。随后他又问我需不需要女朋友。
我气短地回答说：“我没钱交女友。”
“那没关系。”不到一分钟，他就同一位40多岁，骨瘦如柴，剪着一头短发的女人回到了我桌边。
他说：“这是朱莉。同她聊聊吧。”
“你好，朱莉，”接着我撒谎道：“我今晚无处过夜。”
她简单地回答说：“你可以去我那里。”朱莉说，她5年前离婚，有一双儿女，现同前夫住在一起。眼下，她一个人住。当我们到达她的住所时，屋里已聚满了狂欢的人，看来她也没说实话。她说，他们一会就走，然而直闹到凌晨，他们才离去。我蜷曲在一边，通宵未眠。
第二天，当我用完早餐付钱时，搜遍了所有的衣袋，却找不到一个便士，兜里至少还应有的50英镑不翼而飞，这时我记起昨天夜里，朱莉曾热烈地拥抱过我。噢，我这个俄罗斯大傻瓜，如此轻信爱情！
流落街头
我打电话给尤里斯：“我必须见你，非常急。我需要借一点钱。等我一挣到钱，就还你。”
“不行。你必须自己挣钱。”
“我被偷了！我不会借太长时间的。”
尤里斯生硬地说：“记住，这个国家不会有人借钱给你。决不会。你听见了吗？这不是俄罗斯，你只有自己照料自己。”
“好吧，那么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呢？”
“工作？”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说：“你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到底多长？”
“由于复活节，需要几周，或许更长。”
“几周？那我干什么呢？我已身无分文。”
“自己出去找好了。你还欠我40英镑。不准备好这笔钱，就别给我打电话。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巴金是伦敦比较偏远的区域，住的大部分是印度人。到处都是印度餐馆、巴基斯坦餐馆和咖啡店。我挨个询问他们要不要帮手，不用给工钱，管饭就行。但那些印度人只是抱歉地耸耸肩。饥饿和疾病使我变得大胆和不顾一切。到中午时，我到达了百老汇剧院，我径直走进经理办公室自荐说，我是一位来自俄罗斯的吉他演奏家，现急需工作。这位经理向我解释说，他们只在上演新作品时，才会雇新的乐师。他让我觉得，好像每天都有俄罗斯的吉他大师来他这里找工作。眼下，他们的节目已经排满了，没有我的工作。
在一个垃圾堆附近，我发现了两名50多岁的流浪汉，我走上前去同他们攀谈：“下午好，先生们。我是莫斯科来的，现在迷路了。”
两人听说我是莫斯科来的，似乎很高兴。当我询问如何免费过夜时，他们才发现我处境窘迫，于是告诉我在这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一条求生经验：去敲任何一座教堂的门，然后说，“我是一个基督徒，需要地方过夜”，这些话似乎具有魔力，不但随即会被“请进去”，有时甚至会得到食物。听了这一席介绍，我满怀希望地从吉卜赛人那里取回了行李，随后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从那时起，我的生活似乎开始好转。他们对我很好，甚至挤出钱来接济我。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孤独。于是我重新鼓起勇气，开始了继续寻找工作与冒险的历程。
终于，在经过种种磨难后的一个早上，我奔往希思罗机场。疲惫不堪的我甚至在候机大厅里昏昏入睡。那时的我是一个幸福的人。一张回程机票令我激动不已。一架波音飞机将载着我离开美丽繁荣的英国，回到我的祖国俄罗斯。我虽一身臭味，但仍兴高采烈，因为几小时后，我就可以洗个澡，然后重又成为一个正常、体面和成功的人。
图片：
1、遭遇洗劫后的亚历山大·梅什科夫
2、露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