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陈水扁的越洋谈话

面对台湾政经形势的恶化，陈水扁在“出访”期间，不断对内外问题发表越洋谈话。这类谈话，其真正具有实质意义的有三：一是他宣示出台湾的中美洲“外交”策略；二是他对台湾经济问题的谈话；三是他对两岸关系的态度。台湾著名时事评论家南方朔撰文——
【台湾《中国时报》5月28日文章】题：快乐出访中的沉重谈话（作者　南方朔）
台湾政经形势正趋恶化。企业民调显示出，过去一年里，政治乐观者已由七成五跌至一成六，而经济乐观者，更由八成三跌至一成一。而最近的第一季报告，增长率更降到1.6%，为过去26年来的最低点。
风光过美境不宜太乐观
在这样的时刻，陈水扁总统风风光光地出访，由于适值美国鹰派抬头，新围堵主义大盛，过境美国因而受到高规格待遇。但尽管如此，这种顺境是否能长久维系，却也不宜过度乐观。
布什以弱势总统的身份当选，就职后过度的右倾片面主义，日益造成全球及美国内部的不安。于是，经过三个多月的听其言、观其行，内外的反制声浪业已开始集结。最近，美国专栏评论家弗里德曼已预言，美国片面主义即将撞到“墙壁”，他的预言业已成真。设若美国鹰派在内外的反制下无法持续，目前台湾的空间不无紧缩之可能。
因此，陈总统的风光出访，虽可欣慰，但恐仍宜有所保留。也正因此，他的出访，在轻松中也就有着不轻松的因素——与马其顿建交，但又有断交之虞，即是一种征象。再加上他出访期间，台湾经济恶化的讯息逐一出现，更使得出访有了许多沉重的负担。在整个出访行动中，陈总统不断对内外问题发表越洋谈话，其心中焦虑，固已不待言宣。
出访期间，陈总统不断对内外问题发表越洋谈话，在诸如将来的联合政府、政党谈判的范围将不限于行政院，亦将涵盖其他四院。这类谈话，政治动作的意义大过实质，可以略而不论。而真正具有实质意义的有三：一是他宣示出台湾的中美洲外交策略；二是他对台湾经济问题的谈话；三是他对两岸关系的态度。
中美洲外交策略须审慎
首先就台湾的中美洲外交策略而言，他宣称希望台湾能强化拉丁美洲关系，进而成为“美洲自由贸易区”的非地区成员。在美洲的自由贸易区魁北克高峰会落幕未久的此刻，他提出这些想法，当然有其深意并值得加以探讨。
布什政府上台后，即致力于推动“美洲自由贸易区”。但值得注意的，乃是美国既已主张全球化，为何又汲汲于推动西半球的“美洲自由贸易区”？由美国评论家们的透露，显示出这乃是一种高度意识形态操作下的结果。
面对欧元现金制将于明年正式推出和欧洲联军将于2003年组成，于是，美国鹰派的“疑欧主义”遂告大盛，整合西半球为“美洲自由贸易区”，进而形成美元区，遂成了布什政府的新选择。魁北克会议上，布什的谈话已清楚地显示出这种目的。
“美洲自由贸易区”又和美国鹰派的亚洲策略密切相关——亚洲的紧张，将有助于“美洲自由贸易区”的形成。迄至目前，拉丁美洲的萨尔瓦多即将成为第四个美元国。不过，尽管布什政府汲汲于推动“美洲自由贸易区”，但多数美国的拉美问题专家皆不认为它有可行性。
拉丁美洲乃是美国强势支配的地区，由于政经紊乱，在整个90年代，其平均增长率可谓皆完全停滞；而从1995年至1999年，单单美国一国在整个西半球的国内生产总值里，所占比率即由73%增至76%。因而拉美专家托勒森遂指出，拉美乃是个被支配地区，而不是可自由发展的地区。而另一评论家迪尔更警告说，由于拉美的被支配，它的人口里有1.5亿每天生活在2美元以下。这种情况使得尼加拉瓜、秘鲁、巴西、委内瑞拉等国在今、明两年有可能出现反美政权。
这意味着“美洲自由贸易区”的潜在危机极多。它可以作为某种外交努力的对象，但却不宜过度介入和过分的乐观期待。尤其是“美洲自由贸易区”与“欧元区”有极大的针对性，台湾在介入时，恐亦应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俾免伤害到对欧的各种关系。
挽救经济应防步日后尘
陈总统的越洋谈话，不断重复且充分显示出其焦虑的，仍在于台湾的经济。目前的台湾经济日益恶化，不仅增长率陡峭下滑，而且失业率持续攀升。在过去一年里，由于美国经济中挫，自亚洲进口已衰退8%，最近的资料则显示出它的电子资讯需求已减少达18%，这都是影响亚洲的外部因素。以今年第一季而言，美国增长仅1.2%，远低于预估的2%。各种讯息显示出，美国正处于一个长波段的下滑趋势中。由于美日不振，长期依赖美日的台湾，当然难免重挫。
但台湾经济恶化，外部贸易环境恶化固为主因，台湾政治的混乱及团结局面破裂，亦不为无因。但可能少有人注意到的，乃是过去十余年里，台湾自由化过程中各种不当“松绑”所造成的严重后遗症，它使得台湾整个体系皆出现严重的“去纪律化”。“松绑”固然一度创造出许多假性供需，但实质上却是败坏了整个社会，并造成后遗症的公共化，诸如金融恶化、财政赤字累增，都是这种后遗症的一部分。此刻的亚洲，台湾经济与体制的脆弱性大过其他地区，这部分原因不容忽视。
也正因此，面对经济恶化，陈总统越洋谈话，以“全面招商、吸引外资、活络经济、创造就业”为诉求。而财经部门则以贬值、大幅放松银根等为手段，其思维逻辑固可理解，但倾向贬值的巨大后遗症，以及放松银根可能造成的“日本化困境”，却不能不严肃考虑。
过去十年余以来，日本不能自我调整其政经策略，它的政治固执与反动，使得它无法被亚洲其他国家信赖。因而其乐观的“雁行理论”在没有政治的支持下，遂告瓦解。日本退而陷入一种为了自保而长期以财政金融来自我救济的困境中。
而今台湾亦同样面临困境，政治的固执使得它缺乏了对外扩大的机会，亦转而将以类似于日本的模式自我救济。当银根更松，经济前景不明、坏帐和财政负担将日增一日，设若这种局面不幸而出现，则台湾将更难拯救。
两岸政经已成最大盲区
也正因此，台湾的经济可能更基本的关键仍在于两岸政经问题的解决。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大陆的成长已使得全球经济结构丕变。根据“新兴市场伙伴顾问公司”的估计，到了2025年，中国大陆在全球总产值中的比重将增至26%，为全球最大经济体，它将是个农工混合、高低科技交错的立体式经济形态。中国大陆的经济将改变以往那种垂直及水平模式的分工概念，它将可“遮护”亚洲相当一部分的经济活动。
最近，无论日本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皆估计，中国大陆将会继续保有高增长率。尤其是往后五年，它的经济体制将进行革命性调整，五年内估计将进口1.4万亿美元机具、设备及货物。
也正因此，台湾被迫纠缠在美国鹰派所造成的难局里，纠缠在过去意识形态的对立中，这是否真的有利于台湾的未来，恐已值得作全新且全面的思考。
陈总统出访期间，对两岸问题多有谈话，但各种极端的解读却争相出现。有人宣称开放三通，有人宣称要更加紧缩。两岸政经问题已成为台湾最大的盲区，而这个最核心也最基本的问题不予厘清，则台湾难免将和现在一样，在美中的矛盾中挣扎而不自在地苟存。有序的两岸关系则将不可能。
（原载台湾《中国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