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是流氓国家？——从美国新霸权主义看中美撞机事件（名家专论）

【香港《亚洲周刊》4月9日一期文章】题：谁是流氓国家？（作者　台湾著名政治评论家南方朔）
近年来，美国动辄喜欢给人戴“流氓国家”的帽子。但愈来愈多的例证让人不得不怀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流氓国家”！
“自私并自以为是的国家”
就以《京都议定书》为例，各国为了免于地球被排放的温室气体毁灭，好不容易终于在1997年达成协议，并将于今年7月的波恩会议落实。但就在会议前夕，布什政府却片面撕毁该协议，最主要的理由乃是它将对美国的经济不利。美国的自私自利与蛮横瓦解了它的自鸣正义，立即招致全球公愤。
几天前，全球50多国的环境部长在日内瓦集会，当地报纸即以社论《全球联合起来愤怒反对污染者布什》加以抨击。总部设在日内瓦的世界教会会议也罕见地发表声明，谴责布什“违背了作为世界公民的责任”。法国总统希拉克赴会演说，不点名指责“那个自私并自以为是的国家”，指责那个拒绝废除死刑、“把种族歧视隐藏在死刑中”的国家。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再以过去半年来的以巴冲突为例。迄至目前，死亡者已逾459人，其中376名为巴勒斯坦人，13名为以色列的阿拉伯人，69名为以色列的犹太人。联合国在欧盟与阿拉伯国家倡议下向安理会提案，要求派遣观察部队保护巴勒斯坦人。此案虽无法积极地带来和平，但至少能消极地减少流血与死亡。谁料美国却悍然投下否决票。
资助伊拉克叛乱与内战
除此之外，波斯湾战争中，据称美国的“聪明炸弹”炸死了至少25万平民，而经济封锁又使大量儿童因医疗与营养不足而死亡。包括欧盟和其他阿拉伯国家都对此日益不安，稍早时，连美国前总统卡特也致函联合国，要求解除制裁。最近联合国即将洽商此问题前，布什却再度对伊拉克发动“例行的”攻击。此外，美国军援2900万美元给伊拉克反对派，资助叛变与内战，包括埃及、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皆反对。
再例如，近年韩国总统金大中以两韩人民共同的福祉为念，决定走自主的道路。他深刻理解到，两韩的分裂乃是冷战所致，因而两韩的统一必须以脱离冷战结构为先决条件。金大中的思维与昔日的西德总理勃兰特相同，他们都了解“历史结构”的宿命性格，以及借着自主道路另创新结构的必要。勃兰特以非美非苏的“东进政策”，不但为后来的两德统一铺设了基础，也替欧洲的中立化开了先端。而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和两韩高峰会，则是勃兰特“政策”的亚洲实践。韩国拒绝加入战区导弹防御系统，显示它对冷战结构的厌倦。
但对美国而言，韩国的自主意味着美国在东北亚的霸权将被削弱。因此，布什政府拒绝给金大中做自己主人的权利。最近的美韩高峰会上，布什显然“痛扁”了金大中。翌日，金大中在美演说，呼吁美国“不要失去可以追求的和平机会”，因此也显示出他的坚持。但有理由相信，美韩高峰会后，美国必然对韩国施加了金大中无法负荷的压力，使得韩国内阁改组，外长被迫去职。他在去职后悲愤地说：“朝鲜半岛的和平，大过韩美关系。”
欧盟也看不下去了
欧盟实在看不下去了。3月底，德国主要报纸《南德意志报》以《恃强凌弱的布什》为题发表社论，对美国的朝鲜半岛、中东及中国政策不以为然，它认为“一个班上最强的人不应欺侮较弱的同学”。为了呈现不同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欧盟已决定介入朝鲜半岛事务，估计在5月间，将由瑞典首相约兰·佩尔松偕同欧盟两位外交高层人物索拉纳及彭定康访问韩国。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称，这代表了“欧盟的大转变”。欧盟介入亚洲事务究竟有多少着力点，不容乐观。但一种能够向美国说“不”的声音开始出现，多少总能发挥一定程度的制衡作用。
布什政府对俄罗斯的态度也相当受争议。布什上台后，对俄罗斯公开蔑视。最近为了报复中情局官员担任俄国间谍，以及捅出的美国在俄国大使馆下方挖地道窃听的丑闻，布什政府悍然驱逐俄国使馆50名外交人员，并立即招致俄方的报复。对于美国此种政策变化，欧盟极不以为然。欧盟认为俄国是欧洲和平的基础之一，美国把俄罗斯推往墙角，将使情势趋于复杂。
至于最近愈演愈烈的马其顿内战，亦同样可见“美国因素”的暧昧操作。科索沃是塞尔维亚人的土地，但阿尔巴尼亚人以大量移民及高生殖率，逐渐由少数变成多数，进而高举叛旗，引发内战。这是双方的野蛮化，没有谁是谁非的一方，反而是阿尔巴尼亚人更站不住脚一些。但因支持阿尔巴尼亚人符合肢解南斯拉夫联盟的战略目标，于是有了美国为首的北约联军轰炸南联盟78天使之屈服的战争。但阿尔巴尼亚人在外国介入后取得科索沃，战争并不因此而结束，科索沃解放军迅即改组为马其顿解放军，并沿着科索沃与马其顿边界，向马其顿的阿尔巴尼亚人地区渗透和偷运军火。
这个边界主要的维和部队是美军，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它对此事佯装未见，亦不执行解除科索沃游击队武装的任务。英国维和部队发现游击队的庞大军火库，要求美军取缔，亦被拒绝。美国介入巴尔干问题之目的，在于肢解泛斯拉夫人占六成、阿尔巴尼亚人占三成半的国家，而今内战之局业已形成。美军维和部队在过程中把自己“稻草人化”，所显示的其实都是它的战略。当它需要战争，即为战争找堂皇的理由；当它需要和平，就会替和平找更堂皇的理由；当动乱对它有利，不需要理由也会成为理由。
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以上所述，都是布什政府上台后，在美国主导下所造成的世局纷乱。在每件事的背后，都存在着美国自鸣正义、自以为是的因素。它不顾全球反对，执意推动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及撕毁《京都议定书》；它鼓励俄国及伊拉克内部的叛变；它对以色列的残酷过激和马其顿内战视而不见；而对南北韩发展中的和平则加以否定并意图破坏。这所有的一切，依白宫自己的说法，是“新现实主义”；依欧盟的说法，则是“片面主义”。美国所谓的“新现实主义”，可以用稍早前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慕尼黑国际安全会议上的演说作为例证。他指出，以前的美国，一切考虑都是战略平衡；而到了今天，“它已成了上古史，我们不会让它成为我们选择的妨碍”。他的意思就是：美国乃是全球唯一超强，我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美国超强乃是“新的现实”，它乃是“片面主义”的基础——“片面主义”是唯我独大，谁都要听我的！
由“新现实主义”到“片面主义”，有一段意识形态的发展过程。大约在两年前，中间偏右的威尔逊研究中心邀集了15名学者组成一个霸权工作小组，要建造一个霸权永续的新“帝国共识”。紧接着，这种“霸权永续”的概念被右派扩大。最近，美国著名专家克拉克在一篇专论中透露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在布什就职前，一群保守派领袖致函给他，要求他放弃冷战的权力均衡思考模式，必须“以军事权力推动美国价值”。公开信里要求每年增加1000亿美元军费，“展开各种前进式的军事部署”，以确定美国的“霸主地位”。
布什上台后，在全世界颐指气使。美国《时代》杂志说布什“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纽约时报》在社论中说他“不根据民意的迹象而行，而是一切依己意而为”；《南德意志报》说“恃强凌弱的布什”，可以说都精准掌握了布什政府的走向，也足以说明为什么3名“超级保守派”———副总统切尼、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国家安全顾问赖斯——会主控美国国际事务。
从妖魔化中国到肢解中国
也只有在这样的脉络下，始可能理解美国在中国政策上的变化。美国右翼在过去长时间里，不断借着虚构的“考克斯报告”和罗织的“李文和案”来妖魔化中国。在后冷战时代，它需要快速地制造一个新的敌人，而毫无疑问的，中国是最廉价的选择，借着妖魔化中国，它可以让庞大的“军产复合体”继续扩大再生产，也可以更有理由把亚洲收编为它的内湖，甚至进而肢解中国，如同肢解南联盟一样。
值得注意的，乃是3月21日拉姆斯菲尔德向布什所作的简报。根据该简报，美国把中国视为首要敌人的策略可谓已告确定。根据截至目前的透露，为了配合此策略，美国可能将在亚洲部署更多的小型航空母舰，并提早让F—22隐形战机量产服役——自由“进出”它以为的敌国。在美国新霸权主义下，国际法上的领土领空都早已失去意义。最近，继美国潜艇撞沉日本水产学校实习船，9名学生被溺毙的事件后，日前又发生美国核潜艇未经通知即进入日本海港之事，引发轩然大波。在美国独强的时代，领土其实早已成了地图上的虚线。
或许，只有在这样的脉络下，人们始能真正理解海南岛空中军机碰撞事件的真义。也只有在这样的脉络下，始能替是非曲直找到真正的坐标。根据最近美联社的报道，我们已知道美国支持两个最大的电台对西藏和新疆广播，美国对中国的策反与间谍活动也日趋增强。布什政府的国防部副部长沃尔福威茨最近放风说：“我们的安全政策，乃是要以超级军力来使所有未来的挑战者闻风丧胆。”继使馆“误炸”之后，又有军机“误撞”，那么是否别的国家也可以这样一误再误呢？
新的霸权形成新的邪恶
最近，一向受国际尊敬的美国自由派评论家威廉·法夫在《外交》杂志上发表长文，指责美国新霸权主义的抬头，以及为了制造敌人而找理由，“美国已成了麻烦的侵略者”。威廉·法夫并且警告说，新的霸权会在自以为是里形成“新的邪恶”。或许美国媒体与人民也应该想一想，就在他们的政府指责别人是“流氓国家”时，他们的政府是不是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领先地成了流氓！【注:】【注:】【注:】【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