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余生

【英国《泰晤士报》9月22日文章】题：生与死的考验（记者　菲尔·克雷格）
9月17日，已是满头银发的贝丝·卡明斯出席了纪念二战中一次令她永生难忘的海难事件的仪式。
贝丝至今仍能清楚地记起，60年前的这一天，她第一次见到"贝拿勒斯"号的情景。当时她只有14岁，叫贝丝·瓦尔德。她和弟弟刘易斯以及其他88名为躲避战火的孩子将乘坐这艘邮轮从利物浦出发前往加拿大，去追求美好的新生活。
当她登上这艘庞然大物时，兴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前来迎接的印度船员头扎包头，腰系蓝色腰带，脚穿两端向上翘的船鞋，满面笑容地称呼他们为"小女士，小先生"，恍然间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千零一夜》的情景中。宽敞舒适的住处，精美的食物，船员们热情周到的呵护，是这群动荡年月的孩子在家中想都不敢想的。
随着夜幕的降临，海上骤然间狂风四起。孩子们都早早地上了床。很快船开始上下波动。船长宣布，他们遇上了八级大风，但乘客无需担忧，"贝拿勒斯"号可以应付比此恶劣得多的天气。
正当其他人准备就寝时，一声巨响惊醒了孩子们的美梦。一时间，船身猛烈晃动并向一侧倾斜，所有灯光突然熄灭，警报声、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家具倒地后的滚动声响成一片——这艘邮轮被鱼雷击中了，而且鱼雷就在孩子住的舱房下爆炸。
刹那间，漆黑一片的船舱内乱作一团。护送人员一边安抚着孩子们，一边牵着较小孩子的手摸索着往甲板上走，像贝丝这样较大一点的孩子也赶来帮忙，"不要害怕，不要哭，赶快跟我走！"
到达甲板后，贝丝焦急地寻找弟弟刘易斯的身影。这时，因救生船在下降过程中被卡住倾斜致使许多孩子落水，刘易斯就是其中的一个。庆幸的是，刘易斯乘坐的第一艘救生船最终落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大孩子立即跳入水中将他推到了船上，而自己又迅速地消失在水中去救其他的孩子了，甚至连姓名都没有留下。
当贝丝和她的朋友——另一位也叫贝丝的姑娘被推上最后一艘救生船时，邮轮已经开始下沉。贝丝回忆道："当我们拼命划着，力图离它远一些。这时大船已经倒立，旋即沉了下去，在海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墨绿色的闪光水槽。"大船沉没掀起的巨浪打翻了贝丝乘坐的救生船。
当贝丝终于探出水面时，她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那艘被打翻的救生船，她像捞着救命稻草那样一把抓住它的龙骨。尽管它非常锋利，割破了她的手，但她仍牢牢地抓着不放。当她的眼睛最终适应了黑暗时，她在破船的另一侧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姑娘的脸，正是那位也叫贝丝的姑娘。随后，她发现龙骨周边已经抓满了一双双的手，其中一位胖夫人带着的漂亮戒指还在夜光中闪闪发亮。慢慢地有许多双手松开了，那位胖夫人最终也因支持不住而永远地滑入了大海。两位叫贝丝的小姑娘仰仗年轻、健壮和少年人特有的勇气，还在坚持着。她们隔着风声大声鼓励着对方：到早晨肯定会有人来救她们
但一些沉默不语的成年人却更清楚情况的严重性：眼下，他们正浸泡在冰凉刺骨的大西洋中，周围狂风肆虐，波涛汹涌。除了他们手下抓着的已成龙骨的救生船外，没有食物，没有水，获救的希望微乎其微。也许正是由于知道了这一切，或许是缺乏年轻人的勇气，一双双成年人的手松开了，默默地滑向了大海的深处。
刘易斯乘坐的救生船虽未被打翻，但随着夜色渐浓，巨浪卷着冰凉苦涩的海水不停地袭击着这群已精疲力竭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屈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放弃了希望。一些成年人试图给他们打气，但是当晚乘坐那艘救生船的15名成年人中也只有2人侥幸生还。
过了一会，姑娘不再相互鼓励了，因为"如果你张嘴，冰凉苦涩的海水就会呛得你喘不过气来"。
当黎明终于来临时，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空空如也。在快近中午时，扒在船帮上的人就只剩下四个了：两位贝丝小姐和两名印度籍船员。其中的一名船员以姑娘们听不懂的话在自言自语，并不时地对着天空呼喊。另外一位船员被绑在了船上，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实际上，这时的海面上就只剩下两位姑娘，一名行将发疯的男子和一具男尸。
海水经常呛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的脚肿了，被冻伤了。他们的脸麻木了，他们的舌头肿得连嘴都闭不上。姑娘们努力支撑着眼皮，害怕就这么永远地睡下去。
在夜幕又开始降临海面时，贝丝突然看见地平线上有一个蠕动的黑点。"到目前为止，除了云彩和恶浪，没有任何东西是动的，甚至连鸟都没有。终于这个移动的小黑点越来越大了"。
这个小黑点是一艘正在执行护航任务的驱逐舰"HMS飓风"号。
瓦尔德一家之幸运令人难以置信：不仅贝丝获救了，连刘易斯也在她之前被救出苦海。而"贝拿勒斯"号上的406名乘客中，有256人葬身大海，其中包括77名准备去追求美好新生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