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巴勒斯坦
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巴勒斯坦 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加沙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巴勒斯坦 本报驻加沙记者 马晓霖
加沙太小了,小得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在世界地图上找到。加沙又太大了,大得几乎填满了世界的报刊和电视荧屏。只要巴以冲突平息,媒体就会立刻完全忽略它的存在;只要巴以冲突加剧,媒体又会立刻把它放大。这一切仅仅因为加沙处在巴以流血冲突的最前线。加沙在 流泪
2月26日上午,加沙城南尼茨萨利姆定居点路西口。当两辆以色列军队的坦克甩着烂泥隆隆向东驶回犹太人定居点时,两辆巴勒斯坦铲车来到这里,把路口两侧的深沟填平,使中断了3天的交通大动脉海滨大道重新开通,等在路两头的巴勒斯坦车队卷着尘土,鸣着喇叭,或北上,或南下,继续它们一天的奔忙。
在加沙城正南的尼茨萨利姆定居点东路口,几乎在同一时间,横亘路口3天的以军装甲车仅后撤了几十米,被截断的另一条交通大动脉萨拉丁大道就结束了梗阻,两边的车流小心翼翼地绕过路面的水泥路障,实现了对接。2月23日,以军方宣称,加沙北部的两个定居点遭到巴勒斯坦人的迫击炮袭击,随后,加沙中部、东南部又相继发生3起针对以军的爆炸,一名以军士兵被炸伤。为了报复这几起袭击,以军不但用坦克炮摧毁了两个巴勒斯坦警察哨所,而且切断了纵贯加沙的萨拉丁大道和海滨大道,将加沙一分为二。这不是以军第一次分割40公里长、平均8公里宽的加沙地带。自巴以冲突爆发后,以军已经多次将加沙地带横竖切割,肢解数块,把105万加沙人死死地困在一个个看不见围墙的大监狱中。
23日中午,我开车赶到尼茨萨利姆东路口处时,几十辆准备南下回家的汽车和数百名巴勒斯坦人正守在那里等待以军放行。一位老司机正用简易煤气炉煮咖啡,他问我为什么以军不让他们回家?当我把以军方的解释转告给他时,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几乎是冲着我的鼻子咆哮道:“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告诉他们,加沙有人打炮扔炸弹不假,但这和我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坐在路边的两名黑衣老太太正在吃筐里的蚕豆,显然,她们以蚕豆当午饭,既填饱肚子又打发时间。当她们回头看见我的汽车时,几乎同时站了起来,高兴地问我还认不认识她们?细聊之后方知,我们已是老相识。
上次以军切割加沙地带时,4名老妇在我住的楼下坐等了大半天。起初我以为她们是讨饭的或者串亲戚的,到了晚上发现她们仍没有挪窝,在冷风中等待。原来她们的家住在加沙中部的黛尔拜莱赫省,当天早晨到加沙城卖菜,不料以军切断了南下的道路,没有车敢拉她们去闯以军封锁线。恻隐之心促使我邀请她们上车,连同一对也在路边徘徊了个把小时的父子俩一起送到了3公里外海滨大道的断口处。那爷俩儿在附近有亲戚可以投宿,但是4名老妇要么回家,要么在野外过夜。我依据自己的经验告诉她们:设法慢慢接近以军坦克,然后喊话,请他们高抬贵手,因为妇女是不会给他们造成安全威胁的。
她们满怀感激,消失在恐怖的黑暗中,我的心也跟着掉进了无形的黑洞。尽管我和她们素不相识,但是她们那天晚上是否安全通过封锁线,是否平安到家同丈夫和子女团聚,这个悬念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
几个月来,因跨越以军封锁线而被打死的巴勒斯坦人有之,因无法通过封锁线而死在家里和路上的巴勒斯坦人有之,因封锁线层层阻隔而将孩子生在以军路障前的巴勒斯坦人也有之。身为人子人夫人父,我怎能不牵挂这几名无辜的老妇?加沙在 愤怒
加沙这个面积只有365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多年来就是个是非之地。1987年的巴勒斯坦人“因提法达”(自发起义)肇始于此,无数次的反对以色列爆炸发端于此,反对和平进程的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和伊斯兰圣战组织建立于此,最密集的巴勒斯坦难民集结于此,最贫困的巴勒斯坦人生活于此,最严重的定居点扩建活动集中于此,最密集的占领和封锁也体现于此……这一切构成了加沙局势的爆炸性社会基因,也注定了加沙要成为巴以冲突的中心地带。
以色列领导人恨死了加沙地带。多少年来,无论以色列左翼还是右翼的政见分歧有多大,但是它们对加沙地带形成了少有的共识,那就是应当从加沙地带撤军!以色列开国之父本—古里安说过,“加沙是个毒瘤”。以色列前国防军总参谋长巴列夫哀叹过:“我们白天占领加沙,但是夜间又被游击队抢占。”一些以色列官兵甚至把加沙描述成“该死的地带”、“大马蜂窝”、“蛇洞”。曾经被加沙的反抗折磨得夜夜做噩梦的以色列前国防部长、总理拉宾曾意味深长地公开表示,“我希望加沙地带被淹没在大海里”……
去年12月9日是巴勒斯坦人首次“因提法达”爆发13周年纪念日,而第二次起义“阿克萨因提法达”正如火如荼。我前往当年扔出第一块愤怒石头的贾巴利亚难民营进行采访,当年参加扔石头的一个热血少年已经长大,成为冷静而理智的大学生,当年被定居者汽车撞死(引发“因提法达”)撞伤的当事者家属仍然生活在赤贫状态中,生活甚至今不如昔。他们直言不讳地说,以色列右翼领导人沙龙强行登上圣殿山,只是巴勒斯坦人发动起义的导火线,长达7年的和平进程没有给他们带来应有的和平红利,反而使他们生活更加困苦,这才是他们重新揭竿而起的内在动因。
的确,去年5月,巴勒斯坦人同以色列军队发生了长达半个月的暴力冲突就已经排演了现在的大规模流血冲突,只是很少有人意识到它的长远暗示。去年6月,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在拉马拉接受本报记者组专访时再次明确地警告:一旦巴以谈判失败,巴勒斯坦人将重新选择“因提法达”。遗憾的是,这一信号再次被人忽视或者被希望巴以和为贵的好心人故意淡化。
巴以流血冲突从一开始就把加沙选为主战场,因为只有这里有以军为控制巴勒斯坦交通命脉、保证定居点通道安全的5个非法军事据点。巴勒斯坦人扔石头,以军开枪;巴勒斯坦人开枪,以军开炮,打火箭;巴勒斯坦人打死一个以军士兵或定居者,以军会打死三五个巴勒斯坦人偿命。冲突直至扩大到整个巴勒斯坦地区。
当以军摧毁了示威者赖以藏身的楼房、树木后,当不断增加的青少年死亡导致国际社会和内部压力增加后,巴勒斯坦人改变了人海战术,同以军开展了枪对枪的正规较量,同时针对以军和定居点的炸弹爆炸几乎天天在加沙发生,而每一次造成伤亡的爆炸必定引发以军的血腥报复。但是,这些报复并没有遏制巴以冲突继续发展的势头。最近几个月来,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尼茨萨利姆定居点附近枪弹横飞的景象,甚至出现了定居点受到迫击炮袭击的威胁苗头。加沙在 抗争
持续近5个月的巴以冲突给巴勒斯坦经济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冲突爆发后,以色列长时间对巴勒斯坦地区,特别是加沙地带施行了时紧时松的安全封锁和经济制裁。通往以色列和埃及、约旦等邻国的关口被关闭了,连接外部世界的唯一空中口岸加沙国际机场被关闭了,加沙的农副产品无法出口,生活和生产所需要的材料运不进来,数万工人失去了在以色列打工的机会。加沙地带的大量小工厂、小作坊被迫停工,失业人口已经接近劳动力总数的80%,由此引发收入锐减,市场空前凋敝和生活水准严重下降。
据巴勒斯坦官方统计,近5个月来,巴勒斯坦蒙受的直接经济损失已超过33亿美元,约半数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冲突引发的直接后果仅从表面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数以千计的房屋被以军推倒或炸毁,10万多棵树木被连根拔除,难以统计的农田、菜地和道路被以军坦克和装甲车碾压得面目全非,大批的巴勒斯坦人重新流离失所。
去年11月,加沙中部的戈拉拉村附近发生两起爆炸,以军随后对该村进行了近乎“焦土政策”式的报复:途经该村的萨拉丁大道上近百棵百年老树被从根部锯断,道路两侧数千棵正待收获的橄榄树、柑橘树等被扫荡一空。不仅如此,连几十户百姓的房屋也被推倒碾成瓦砾,村民们饲养的牛、羊、兔等家禽以及大部分家什都没有来得及转移出去。几个月过去了,无家可归的村民们仍然寄居在十多顶简陋的帐篷里,承受着阵阵寒风和阴雨的折磨。记得我和两位来自耶路撒冷的中国女记者到这里采访时,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涕泪俱下,桩桩件件地控诉着以军殃及无辜的暴行,说到激动处,她竟指着脚下一块石头恨恨地说,如果那是枚炸弹,她早就抱着它去同以军拼老命了!
以色列曾经几度中断对加沙地带的石油产品供应,对巴勒斯坦人施行集体惩罚。从来没有经历过汽油、柴油和液化气供应危机的加沙人再次遭受了比冲突更可怕的恐慌,许多人家被迫靠烧树枝甚至垃圾取暖、做饭。在天气最为寒冷的近几周,加沙的电力供应又出现危机,几乎每天都要出现短则五六个小时,长则十几个小时的断电,人们被迫在阴冷、黑暗的屋子里苦熬。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商店、机关和人家纷纷添购柴油或汽油发电机,以便保障最基本的照明和取暖需要。在以军切断加沙主要交通要道的几天里,南来北往的巴勒斯坦人员和车辆每天被迫舍弃大路,取道松软的海滩,硬是要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生活和尊严之路来。
5个月的冲突,给巴勒斯坦人造成了400多人死亡,2万多人伤残的惨重代价,经济滑向崩溃的边缘。但是,对于巴勒斯坦人来说,深层的损失并不止于此,引发这场冲突的沙龙戏剧般地被以色列人推选为新总理,而巴以双方冲突前取得的所有谈判进展被宣布为一张废纸,和平进程面临紧要关头。加沙人将面临什么样的前景,整个巴勒斯坦社会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这是最现实、最迫切的问题。
阿拉法特25日会见美国国务卿鲍威尔时重申,巴勒斯坦人将继续坚持和平的战略选择,因为这符合巴勒斯坦人的利益。我想这是巴勒斯坦人的普遍心声。因为几个月的抗争已经表明了巴勒斯坦人追求合法民族权利的决心和勇气,但是加沙满目疮痍的浩劫景象也表明,巴以之间只能走和平之路,对抗和冲突只能作为实现政治目标的短期和辅助手段,而不能成为实现巴以公正和平的唯一途径。
(本文摄影 马晓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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