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麦隆里国中国

喀麦隆里国中国
—巴蒙酋长国王觐见记
早就听说喀麦隆共和国境内现今仍有个古老的酋长国，前不久，我到喀麦隆访问，有幸参观了这个酋长国的王宫，觐见了国王，并从中管窥到一个民族悠远古老的历史和味道醇厚的文化传统……
我们正在广场上照相，忽听有人高声宣道：“国王陛下驾到。”但见遮阳华盖之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朝我们走来……
喀麦隆这个酋长国的正式名称叫巴蒙王国，位于喀麦隆首都雅温得北部偏西225公里处，面积不到1万平方公里，人口57万。首府丰班，是王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国内一些出版物上说，这是“一座漂亮的城市”，“市区繁华，高楼林立”。但我亲眼所见，这个人口只有4·7万的地方即使在喀麦隆也算不上什么城市，只不过是个乡镇；至于“繁华”云云，恐怕就更离谱了。驱车穿过大街小巷，既没有什么“闹市”，更没有什么高楼。而最引人注目的王宫，亦不过是座稍显破败的3层褐色小楼。小楼两翼建有伊斯兰式门廊，中间则像个圆锥形碉堡。王宫虽不壮观，倒也颇有气势，同四周小巷中那些土房茅棚相比，更可以算得上是“豪华”了。
王宫前面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落，人们称之为“广场”。我们正在广场上照相，忽听有人高声宣道：“国王陛下驾到。”转身一看，只见在一把遮阳华盖之下，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朝我们走来。他头戴浅蓝绣金的穆斯林圆帽，身着宽大的浅蓝色阿拉伯长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态肃穆威严。他伸出手，同我们一一相握，手劲很大。
我们随着他走到王宫门口，门廊正中摆放着一把有金色靠背、绿色坐垫的大椅子。椅子背后竖立有两根硕大的象牙。后来得知，这把椅子常年就摆在这里，是国王接见臣属、会见宾客时专用的宝座。
国王的名字叫易卜拉欣·穆薄姆布·恩乔雅，他自我介绍说，他曾任喀麦隆驻赤道几内亚大使，同中国驻该国的大使是好朋友；后来又出任喀麦隆政府文化部长，访问过中国。他指着陪同我们前来的新华社驻雅温得分社首席记者陈顺说：“陈先生告诉我，尊贵的中国朋友来访，我很高兴。他要我会见，我这个国王就听他的。”这样说着，他乐了，所有在场的人也都乐了。
巴蒙前国王恩乔雅定下了美人的200条标准，但他自己的1500多个后妃却无一人全面达标
国王简短的欢迎仪式一结束，就指派王国文化大臣、历史权威马卢·恩查雷先生带领我们去参观王宫。
恩查雷先生告诉我们，王宫原来是用木板建造的，非常简陋，1913年毁于一场大火。于是，当时的国王易卜拉欣·恩乔雅就亲自设计了现在这座具有欧式穹顶、伊斯兰式门窗、本民族标准雕饰的新王宫，并于1922年完工。
走进宫中，只见高大穹顶下的白墙上挂着一幅王国的谱系图。王国由巴蒙族人创建，因此叫巴蒙王国。王国创建于1394年，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王国先后共有19位国王当政。其中，第17代国王易卜拉欣·恩乔雅是最有作为的国王。在执政的40多年中（1889～1933），他有多方面的建树。首先，他好学深思，在认真研究西方文字和阿拉伯文字的基础上，创造了一种名叫“舒蒙”的象形文字，并推行用于王室文件、司法判决和学校教育。这是非洲人自己创造发明的唯一文字系统，在非洲的文明发展史上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其次，这位国王同一些工匠一道，研制了一套适用于“舒蒙”文字的印刷机，印制了大量“舒蒙”文的典籍；第三，这位国王不但是人文学家，还精通医药学和地理学，亲手撰写了一些有价值的人文、法律、医学著作。他还绘制了王国和周边地区的地理图，整理了大量民间故事和寓言，这些都是研究非洲文明史的宝贵文字材料。特别有意思的是，他还运用诗一样的语言，撰写了一篇论述美与爱的文章。文章就体形、皮肤、发式、眼神、谈吐等列举了美人的200条标准。据他自己说，他虽拥有1500多个后妃，却无一人能全面达到他所说的标准。
恩乔雅国王的聪明才智和他取得的成就受到巴蒙人民的赞扬，但遭到殖民主义者的嫉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法国从战败的德国手中接收了现在喀麦隆的大部分土地，包括巴蒙王国。法国人极力推行它的政治制度、语言和文化，关闭了几乎全部恩乔雅创办的学校，“舒蒙”文字也被禁用，印刷机更被捣毁。1930年，恩乔雅本人被遣送到雅温得幽禁起来，1933年屈辱地死去。谈到这些，恩查雷先生气愤地说，西方殖民主义者总是诬称非洲落后，其实，落后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造成的，巴蒙前国王恩乔雅的遭遇就是有力的佐证。
苍蝇甩子当“绣球”，落到哪个女子身边，哪个女子就被封为贵妇
王宫的楼上是博物馆，展有巴蒙王国遗留下来的上千件文物，其中有历代王室的典仪用品，国王的衣冠、宝座和权杖，战马用具和兵器，还有木雕面具、陶器和黑铁制品。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件精制的工艺品：一条双头蛇盘绕站立，蛇中间是一个双钟铃，铃中间有一只倒挂的八角黑蜘蛛。巴蒙人崇拜蛇和蜘蛛。他们认为，蛇是威严和力量的化身，它的两个头象征王国的创建人当年曾兵分两路打击敌人，并取得决定性胜利。而蜘蛛能预卜未来，是凡人和造物主之间的信使，是智慧的源泉。而双钟铃一经摇动能同时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武士们凭直觉能辨别出是进军的号角还是撤退的命令。这件融3种器物为一体的艺术品据说制作于18世纪末。从那时起，它一直是巴蒙王国王室权威与尊严的最重要的象征物。
恩查雷先生要我们特别留意的另一件与王室权威有关的展品，是一把特制的苍蝇甩子。甩子一头拴着马尾，另一头系着一对珠编双胞胎小儿。巴蒙人的传统认为，妇女一次生一个孩子“顺乎自然”，孩子归自己所有；而一次生2个，那就是“上苍特赐”，只能归国王所有。归国王所有，并不把孩子交给他，而是由他或说由王国出钱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当然首先要为国王效力。因此，甩子上系这样一对双胞胎小儿，象征王国的兴旺与发达。据介绍，在每年举行隆重的悼念先王的仪式时，宫廷侍从总是用这种甩子为国王驱赶苍蝇。仪式结束时，侍从郑重地将甩子呈给国王。国王接过来，随手就向聚集在面前的臣民们掷去。甩子落到哪个女子身边，哪个女子就被封为贵妇，有的甚至被迎入王宫成为妃子。这种做法至今仍在沿用，只是“中彩”者不再被授予什么头衔或被迎入王宫，而是作为“幸运臣民”被赐给一块土地。
如果说巴蒙王朝的文治在博物馆中得到了充分反映的话，那么，反映王朝武功的展品也相当丰富。在巴蒙王国的历史上，有好几位国王曾致力领土扩张。这里展有他们使用过的各种各样的弓箭和长矛，还有一些洋枪和土炮。据介绍，穆博奥姆布欧国王能征善战。他身高2·6米，臂力过人，有“巨人”之称。他声若洪钟，一声呐喊3公里外可闻。他生有650个孩子，个个英勇善战，其中648个战死。他不但开拓了王国的疆土，也发展了农业、畜牧业和手工艺业。在他的统治下，巴蒙王国空前兴旺，家家仓廪满盈，人人能歌善舞。当然，博物馆中也有反映战争残酷、人民遭殃的展品。在第16代国王恩萨苟照片的下面，高高地堆着几十个头盖骨。这都是这位国王当年带兵打仗时杀死的异族人的头骨。哪个武士杀死敌人，都要把其头盖骨带回来，作为战功的佐证。经国王验证后，头盖骨原封不动地赏赐给武士。武士们下次征战时带着敌人的头盖骨作酒杯，边饮酒边冲锋。
落选王位的王子均自谋生路，或在宫廷任职，或在家种田，或摆摊做生意
参观结束后，我发现一个多钟头前欢迎过我们的国王又端坐在宫门口那个宝座上。原来，正式接见仪式现在才开始。一阵寒暄之后，这位国王告诉我们，他生于1937年，是17代国王易卜拉欣·恩乔雅之孙。他受过高等教育，从1965年起一直在喀麦隆政府任职，担任过好几个部的部长。1992年8月，他的父亲、18代国王塞杜·恩乔雅驾崩，他继承王位，不得不辞去当时担任的文化部长职务。他说，他这里虽然是个王国，但主权还在共和国中央政府手中。根据传统和同中央政府达成的协议，巴蒙王国有相当大的自治权。他自主管理王国的事务，中央政府从不干预。王国政府不必向中央政府缴纳赋税。相反，中央政府在财政上还支持王国政府。他认为，担任文化部长，事务比较单纯；而当这个酋长国的国王，就大不相同了，面临的挑战很大：既需要保持王国的传统，也需要考虑现代化问题。他特别谈到，他通过访华看到中国虽是有5千年历史的古老国家，但中国并没有被历史传统之网束缚住，而是在迅速实现现代化，他从中得到了巨大的鼓舞，也引发了许多思考。他表示，有机会的话，他还想到中国去访问、学习，以便建设好他的王国。
那么，这位有些神秘色彩的现代国王，究竟是怎样承继王位的呢？恩查雷先生在会见后告诉我们，巴蒙王国王位的承继，一般按照长子承袭制进行，但有时由王室的贤人会从众多王子中遴选。第18代国王塞杜·恩乔雅有56个王妃，生育有60多个王子，50多个公主。易卜拉欣·穆薄姆布·恩乔雅在诸王子中排行第三，本来不是王位继承人。但塞杜驾崩后，人们发现他留下一道密诏，上面明确写着他的继承人是易卜拉欣·穆薄姆布·恩乔雅。由7人组成的贤人会对此表示完全同意，因为大家都认同他的品德和能力。这时，毫无思想准备的易卜拉欣才急忙辞掉中央政府部长的职务，登上王位。其他王子均也认同。他们和公主均按王朝规矩自谋生路，或在宫廷任职，或在家种田，或摆摊做生意。
恩查雷先生透露，新国王登基后曾遇到一系列原来意想不到的问题。首先，其妻子不能入宫称后，因为他的发妻是在中央政府任职时相识并结婚的。她来自喀麦隆西南部克里比地区的巴萨族，根据巴蒙王国的传统，王后只能从本民族的女人中挑选。这样一来，他的发妻就只能为妻而不能为后，不能为后就不能入住王宫。他们生育的4个孩子，因有异族血统，也不能成为王子，不能排上未来王位继承人的名单。在这种情况下，大臣们不得不在2周内仓促为这位新国王从本部族内先遴选了3位妃子。后来，国王自己又先后选娶了5位。这8位后妃已给他生育了18个孩子，大家和睦相处，体现了巴蒙人历来融融温馨的大家庭传统。
恩查雷先生认为，长期以来，巴蒙王国虽是王国，但不是国王独裁，而是有自己的政治民主传统。具有现代意识的新王继任后，这种传统进一步得到发扬。每星期五中午之前，信奉伊斯兰教的国王都到清真寺同臣民一起进行祈祷。祈祷仪式举行之前，他总是同臣民交谈，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祈祷仪式结束后，从清真寺返回王宫的路上，臣民们总是围着他，向他诉说各种事情。而每年的11月，国王都在王宫前的广场上举行盛大的会见臣民仪式。会见之前，将一根大铁柱子竖立在广场中央。柱子上下都镶着贝壳，顶端是一个大象头。这根被称为“司法神”的大铁柱子，代表王国的尊严与公正。在这根柱子下边，无论是谁，什么话都可以说，说错了也不追究。仪式开始，国王先作“述职报告”，向臣民们报告一年来他为大家做了些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来年还要做什么。然后，他就听取大臣们的进谏，听取普通臣民的批评。恩查雷先生说，这位新国王从不把自己囿于王宫之中，而是经常到民间去。甚至一些臣民家的婚丧仪式，他也抽空去参加。因此，他被誉为“现代国王”、“民主国王”、“人民国王”。
这位国王临别时将一本亲笔签名的《巴蒙画集》赠给我。画集中不但收有几百年来巴蒙王国的上百件精美的绘画作品，还有这位国王撰写的前言和跋文。读完他追述王国历史和文化传统的文字，我感到，在当今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巴蒙王国作为历史的“活化石”保存下来，已成为研究喀麦隆乃至整个非洲文明发展的难得的鲜活材料。图片说明：①巴蒙王国王宫②本文作者与国王合影③国王在朝臣簇拥下走来　
（摄影　高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