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最后一代‘海女’

韩国的最后一代‘海女’ 本报驻汉城记者　高浩荣
海女，顾名思义是“海的女儿”。不知从何时起，韩国济州岛就有了这么一些“海的女儿”。她们与大海为伴，靠大海而生，死后的坟墓也面向大海，她们的一生一世，与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个中的辛酸苦辣，如果她们不说，外人绝难体会得到。
要说海女，还得先说说济州岛。济州岛是韩国最南端的一个岛，岛上最高的山名为汉拿山。这是一座休眠的火山，海拔1950米，是韩国最高的山。无论是韩国人还是朝鲜人，说起统一问题，都喜欢用“从白头山到汉拿山”的词句来形容，可见汉拿山在韩国人心中的地位。济州岛颇有亚热带的风光，高高的棕榈树，多彩的花园，绿色的草地，湛蓝的大海，随处可见的火山石，以及用火山石雕刻而成的济州岛的“守护神”哈尔巴———一个大眼、大鼻的憨厚老头。
济州岛现在是韩国的一个旅游区，特别是对中国旅游者来说，似乎不到济州岛去看一看，就没有到过韩国一样。到济州岛旅游的人，往往注重观赏岛上的亚热带风光，购买几个粗糙而别致的“哈尔巴”，而忽视了济州岛的另外一景———海女。不过这也难怪。海女们生活在并非景区的海边，为生活所累，为糊口而奔波，也并不希望自己成为旅游者观赏的对象。
记者不久前到济州岛出差，在也算是风景区之一的“城山日出峰”巧遇了几位海女。这几位海女远不像招贴画的海女那样亭亭玉立，秀色可餐，而是看起来都已年过半百的老年妇女。她们身穿紧身的橡胶潜水衣，脚上穿着潜水的“鸭蹼”，肩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大浮球和一个大网袋，腰如桶粗，走起来一拐一拐的。济州岛的海风、咸涩的海水，把她们的脸弄得黑黝黝的。
几个刚刚上岸的海女正在整理从海底捕捞上来的海螺、章鱼等海产品，见到有客人来，马上就开始揽客，兜售她们的产品。
一位老海女一边兜售着，一边麻利地用海水涮一涮手中的盘子，倒上辣椒酱，就举刀准备活切那条在左右蠕动的章鱼，让客人尝尝韩国特有的风味小吃———“活吃章鱼”。我和伙伴们急忙阻止她。不是心疼几个钱，而是大家都不敢吃这活生生的章鱼，生怕吃坏了肚子影响旅程。老海女不愿意了，嘴里嘟囔着，“你们光对着我拍照，又不买我的章鱼，我不让你们拍照了”。说着转过身去招揽别的客人。
其实我们遇见的只是零星的海女，与群居的海女还有很大不同。而要看到真正的海女，必须到牛岛去。
牛岛离济州岛很近，坐船只需15分钟。那是一个只有1800人的小岛。此地的妇女有当海女的传统，不过这个传统越来越传不下去了。至今岛上还有几十名海女，大多已经年过半百，高文淑是她们中最年轻的一位，今年33岁。她称自己可能将是济州岛海女的最后一代了。
高文淑两年前死了丈夫，一个人拖着5个孩子，生活别说与汉城人相比，与岛上其他当海女的人相比也艰苦得多。为了给丈夫治病，高文淑欠下了1000万韩元（1200韩元合1美元）的债务，而5个孩子最大的14岁，最小的才5岁，都在读书和上幼儿园的年龄，虽然亲戚有时接济一点，但生活的重担几乎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说起现在的艰难和死去的丈夫，高文淑就默默地流泪，黝黑的脸上完全失去了少妇的风采。
这位“绝代海女”每晚必做的一件事，是收看电视台的天气预报。这对她很重要，由此能了解明天有没有风暴，能不能下海。而能否下海关系到她的收入和全家人的生活。清晨起来，打发孩子们上学后，高文淑就穿上潜水衣，背起大浮球和大网袋向海边走去。
此地的海女按地区划分了各自的领地，严禁其他地区的海女“侵入”，而且还要轮流值班，在海边监视有无船只闯进她们的领地，捕捞她们的海产品。海女们戴上潜水镜，推着大浮标，手中握着一根带弯头的小铁棍，向远处游去。她们一般需要潜到14米至15米深的海底去，一手抓着海底的石头，一手去挖海螺，抓章鱼。每当手中的东西拿不下了，她们就浮出水面，把捕获物放进大浮标下挂着的大网袋里。每一次下潜并不都会有收获。有时看到海底有不少海螺，但是体力跟不上了，必须浮出水面换口气，然后再潜下去。
“为什么不带着氧气罐潜水呢？”有人不解地问。“自古以来就没有带氧气罐的，否则还叫什么海女呢。”“海底有没有危险？”
“怎么会没有危险呢。有时会碰上鲨鱼，有时会遇到大批的鱼群，还有有毒的海蜇。遇到这些情况，就得赶快上来。”
每三天就有船从济州岛来收购海女们捕捞的海产品。这是海女们最高兴的时候。她们不论年老还是年轻，都要打扮一番，去享受收获。运气好的人，三天捕捞的海产品能卖到30万韩元，但大多数人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高文淑那天能出售的海产品只有15公斤，约10万韩元。这些海鲜产品运到陆地，价格自然是要翻番的。
每一次下潜都是一次重体力劳动。海女们每天都要下潜几十次，上百次，劳动强度之大可想而知。牛岛的海女似乎都是“祖传的”。当她们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们就跟着自己的母亲在海边学会了游泳和潜水，长大后就自然而然地当上了海女。高文淑虽然只有33岁，但是做海女却已经20年。长期当海女的人，都有头痛、腰痛和肩膀痛等疾病。难怪海女们在下海前都要吃上几片镇痛剂。
一位60多岁的海女说，“现在没有人愿意做海女了，年轻人都跑到陆地去寻发展。当我们这一代人死了以后，海女大概就没有了”。高文淑也不愿当海女，她想学习美容，办一个美容所，但是没有资金，只能继续当海女维持生计。她的唯一愿望是5个孩子能健康地成长起来。村里有一位老海女，也是年轻守寡，拉扯大了四个儿女。这四个儿女现在都出息了，有的获得了博士学位。这位老海女是高文淑的榜样，她希望自己将来也有这样一个好结局。
海女，济州岛的一大特色，一道风景线，正在慢慢地消失。
也许若干年以后，人们只能从历史中寻找海女的踪影了，或者是作为旅游的一个项目，选择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作一点海女的表演了。不过那韵味肯定会相差十万八千里。　（摄影　高浩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