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野显治访华报道:《一个标语国家》
他说:中国到处都可以看到标语,人民生活似已全盘为政治所浸透了。开始,我有些怀疑,他们的实际生活是否完全和这些标语的内容相一致,经我参观了更多的地方并会晤了一些中国人后,才发觉我的最初反应是错误的。……
【本刊讯】香港《新生晚报》六月二十六日、三十日和七月四日译载日本《每日新闻》记者中野显治所写的三篇访华报道,第一篇题为《一个标语国家》,第二篇题为《中国大陆的城市》,第三篇题为《中国大陆的新和旧》。以下是第一篇:
从香港动身搭乘火车北行,约需一个小时,便可到达罗湖镇。在罗湖,一条仅阔十码的小溪,名为深圳河的,把共党中国同这个世界分开。
当你刚走进中国境内时,你似乎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树依然墨绿的,太阳也一样明亮地照耀着大地。可是只要你离开那条通往深圳镇的铁路桥梁两百码左右,便会有无数粘贴在道路两旁广告牌上的标语,吸引住了你的注意。
一排接着一排的中国字,用浓厚的原色写着,使每一个初次来自国外的旅客,无不为之吃了一惊。初初一看,你会以为这些都是广告,可是在中国,广告这类东西是不存在的。这些五颜六色的中国字,全部都是标语。在这些标语中间,是一些中国共产党主席毛泽东的肖像——这是一个伟大杰出的革命人物,也就是他,建立了今天的中国。
我很奇怪,在我旅行中国的整个时期内,我究竟将会看到多少这样的标语。事实上,在每一个显著的场所,在每一个人类眼睛可以接触到的地方,都可以看到这种东西。
一个魔术师的帽子里,常会飞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中国共产党万岁。”射击场中的瞄准牌上,画着台湾省各个山脉,而在山脉上刻着“我们坚决地要解放台湾。”总之一句话,中国人民生活的全面,似已全盘为政治所浸透了。
我开始有了怀疑,他们的实际生活,是否完全与这些标语和招贴的内容相一致。但经我参观了更多的地方,并晤见了一些中国人后,才发觉我的最初反应是错误的。
在上海近郊,有一个新建的村落名叫“朝阳新村”。也许我不应把它叫做村落,因为这里是一个中国工人们的住宅区。一排排的公寓式房子里,住着大约六万八千名居民。村中设有学校和市场,也有一个电影院和一家百货商店。人家告诉我说,现在住在这里的人们,在第二次大战期内,都是草房和舢舨里的住户。
在某一个公寓式的屋子里,我碰到了一位姓郑的中国人,是一位车床工人。承他把他的生活历史告诉了我:他在十三岁时便到一家工厂里充当学徒。经过了三年之后,才获准到工场作工。但工场的工作也是非常艰苦的,每天要从上午五时起,一直工作到中夜为止。每当他工作有所疏忽时,还要挨工头和厂主的殴打。在做学徒的时间内,他除了食宿以外没有工钱的。现在,他的生活已经改变。他在车床工作上的技能,也已被人认识了。他现在担任着一个组长的职务,有五百三十名工人归他指挥。
他又说:他现在每个月可以赚到一百二十四元人民币,较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约大一倍。他住在这个村落里,已没有金钱的严重困难。他的儿子在大学里读着地质学。他说:在革命以前,他从来没有梦想过一个工人的儿子,居然能进大学。
另有一个年老的妇人,大约已有六十开外的年纪了,也把自己的情形告诉我说:“我过去通常都住在阁楼里,现在我却住着这样的房子,这都是党和毛主席的恩赐。”这些工人的住宅,比较起来还没日本工人们的住宅那样大。他们既没有电视,又没有电冰箱,也没有电风扇。可是那位老妇人看来对自己今天的生活甚感满意。在我同她所作的简短谈话中,她竟提起了毛主席的名称三次之多。
《中国上空的红星》一书的作者斯诺,曾经描写了一九二九年的中国大饥荒。他说,在那次饥荒中,中国西北的四个省份里,曾饿死了三百至四百万人民。在战前中国时常发生的混乱中,饥荒原是常见的事情。那位老妇人就曾经历了许多次这样的饥荒。她说:她知道她现在的生活已较过去好得多了。她似乎也完全相信,明天的生活,将比今天的更好。其他人们,也有同样的看法。
公家设立的中国国际旅行社里,有一位职员告诉我说:“我们人民的生活水准仍然低下,但明天的食粮已无须担心,我们的生活日趋稳定。假使你不信的话,你可以从马路上步行的民众们眼睛里看得出来。”(下转第三版)(上接第一版)
当我在这个国家作了一次迅速而片段的观察时,我发觉这一句在我们开始旅行那天对我说的话,是完全实在的。今天的中国,固然没有非常富裕的人民,但也没有任何格外贫穷的人。中国工人们的报酬,就我所见到过的那些人而论,虽比不上自由各国的工人们;但就另一方面说,他们的房租和伙食都甚便宜。而且如若你不十分浪费的话,你仍可在收入中留下百分之十作为储蓄。
中国人民经过了一个世纪的被侵略和内部混乱后,现在似乎都很满足于某种稳定的生活;而且他们也似乎在为他们国家的前途而艰苦工作。在中国所看到的大批标语,似乎也正表示出,至低限度这些标语可以代表他们为求达成目标而作下的一部分决心。
我每天在中国所看到的标语中,有些是这样写着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向人民解放军学习!”“让我们携同毛泽东的理想前进!”等等。此外尚有许多别的标语,大都是指着国内问题而发的。
要想明了在非党员的中国人民中,容有多少人能完全了解和真正相信这些标语,那是颇不容易的一件事。不过赋予这些标语以内容的中央政府政策,其推行的彻底,实足以使我这样来自一个社会制度极为不同之国家的人惊奇。
当我有一次访问北京一个棉纺工厂的时候,我曾利用这个机会观察了一下这家工厂所附设的幼儿园。在这家工厂里作工的母亲们,都把她们的孩子托给这个幼儿园照顾。孩子们的年龄,只在四岁和五岁之间。然而在他们这样的年龄里,竟也已在阅读党的宣传品和歌唱党的歌曲了。对于较大的孩子们,则有着各种各样的青年组织。
我曾访问一个这类的团体,即所谓上海“少年文化宫”里的“少年之家”。一位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子在念着一首诗,经我留意听她念后,我不禁略感吃惊,原来她所念的竟是这样的词句:“我将来若要作一个农民时,我将努力于农业生产的工作;我若必须作一名士兵时,我将与帝国主义作战;我若作为一个运动员时,我将是一个光荣的选手。不管我作什么,我将要成为社会主义中一枚不生锈的螺丝钉。”
试想想看,这样的词句,竟出诸于一位天真无邪的女孩之口,怎不令人惊异。为了确证我的听觉,我曾宁静地向着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女孩说:“你将要怎样,你要说些什么呢?”谁知她竟迅速而好像非常自然地答道,“我将要成为一个我的国家所不可缺少的人物。”
这女孩子接着告诉我说:她出生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的两年,在大贫穷的这几年内长大;而在她这个短短的生命史中,无疑那三个实际上属于饥荒的年头,亦即自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二年,几乎是她有生之年中的一重要关头,也就是大跃进迅速失败的时刻。可是她却能装着全心全意地相信当前这个中国政府。
我对这个女孩的聪明才智,印象甚深;但同时对于这种人性的彻底改造,过去和现在都在对这女孩及其同侪们所积极进行着的,自也不免深感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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